在行尸走肉的世界里,你是温暖。
千玺第一人称。
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
我在没有人的公路上走着,试图寻找任何活着的生物。
我已经两天没吃肉了,身子有些发虚。不过不吃肉也不会死,大不了假装自己是个素食主义者。但是源得吃肉了,他眼珠子的颜色越来越黯淡,皮肤也渐渐失去光泽。
路边停着几辆废弃的车,车窗被砸得稀巴烂,就连轮胎也被拆了。我在车子四周转了一圈,发现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拿走的东西,只好往路边的草地深处走。
正走着,一个灰色的影子突然从我脚边蹿过,我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——那大概是一只田鼠。
我没有挑选的余地,田鼠就田鼠吧。
我四处寻找它的藏身之处,果然在附近的草丛里发现了一个隐蔽的洞穴。于是我把仅存的一小块蜂蜜蛋糕放在洞口实行诱捕,没过多久,一只新鲜肥硕的田鼠就钻进了我自制的捕鼠器里。
对不住了,小肥鼠。蛋糕又被我小心地收好,留作下一次的诱饵。
源在我身后不远处等我,一根很粗的麻绳系在他的腰间,另一端被我牢牢绑在一棵树上。他的动作有些迟缓,但是始终在动着。
我用捡来的皮带把他的两只手捆在一起,还给他戴了一个很厚的口罩,这是我用自己牛仔衣的布缝制的。这样他的嗅觉就没有那么灵敏,也不会轻易闻到我身上的气味。
他戴着口罩露出两只杏仁眼的样子还是那么好看。虽然眼珠子蒙上了一层灰色,瞳孔也缩小了不少,但还是我见过最美丽的眼睛。
我悄悄走近他,用一根小树枝把他的口罩挑了下来。他立马转头看着我,发出有些嘶哑的声音,激动地朝我走来。瘦弱的他是无法挣脱麻绳的。
那只肥鼠早已经被我抓在手里,在死亡气息的逼近下,它拼命挣扎,甚至用它的啮齿啃咬我的牛皮手套。
我走到离他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,把手中扭动的田鼠送到他眼前。他死死盯着它,一口咬了下去,然后努力用被捆住的双手固定那不停扭动的生物。
他的嘴唇染上了鲜红的血,变回以前鲜嫩欲滴的唇色,苍白脖颈处细密的青色血管慢慢浮现出来,有规律地跳动着,原本一片死灰的瞳孔也好像散发出一丝光彩。
我喜欢看他吃东西的样子。
他在撕咬着一只田鼠,这是他活着的证明。
我一边看着他吃,一边也拿出一块压缩饼干吃起来。
“源,我以前闻到血腥味就想吐,做实验的时候连小白鼠都不敢碰,现在已经可以就着血腥味吃东西,还能抓住各种活的动物,是不是很厉害?”
他专注于吃那只田鼠,没有回答,但是我知道他听见了。这个小吃货。我忍不住笑了。
吃完以后,我用树枝挑着布帮他擦干净嘴,重新给他戴好口罩,将麻绳的另一端系在了我的腰间。
我们继续往目的地前进。
天色有些暗了,我走进了一片小树林里,想爬到一棵大树上休息。然而我看到林子深处有微弱的火光。
前面有人,我只能绕道走。
突然,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出现在我面前。她看到我,吓得尖叫起来。
我心想,姑奶奶,你叫什么叫,我才应该叫吧。
她的叫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引发了回响,周围马上聚集了十几个人,大部分是男性。我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,知道自己跑不掉了。
源走到了我的身后,周围人的气味很重,他已经开始发出嘶哑的声音。
听到这个声音,周围出现了骚乱。男人们握紧了手中的棍棒,一脸杀气。
人们经常要过一会才能看出源的与众不同。大概是因为我把他收拾得太干净了,还给他喷了一点清新的水果味香水。可是他的眼球和奇怪的声音还是会让他暴露。
我把躁动不安的源圈在怀里,尽管他一直试图隔着口罩咬我。
一个身材健硕,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,审视地看着我。
“你带着这个丧尸干什么?”他看出来源对他们没有威胁,但还是抑制不住脸上的鄙夷之情。
我觉得他的眼里似乎没有杀意,心里镇定了许多。
“我不是第一次遇见你们这种人了,不好好保护自己的同类,反而在一个丧尸身上浪费时间。“
他的话博得了周围人的赞同,他们直直地盯着我,希望能看清我的真面目。
一个短发女人说,“如果你还有理性的话,就应该放弃他。他已经是行尸走肉,没有灵魂了,和死了没有两样。”
我也不是第一次听别人这么说了。他们总是忍不住教训我,以为自己什么都懂。更可怕的是,还有人要杀了源。
幸好源听不懂他们说的话,不然该有多难过。
首领见我没有说话,以为他的话起了效果,便继续好言相劝。
“小伙子,你看起来身子骨很结实,年纪又轻,待在我们这个部落里,好好活下去不是什么难事。但如果你人尸不分的话,我们怎么帮你?”
看来他们很需要像我这样年轻力壮的劳动力。
“谢谢你的好意,”我微笑道,“只是我大概已经不习惯和人待在一起。”
我的油盐不进让他十分失望,但他也不想强人所难。
“自己想送死,没人会拦着你,这是这里最重要的游戏规则。”他示意其他人让开。
我带着源走了。
我还是很担心他们会派人跟着我,对源图谋不轨,于是把我们之间的绳子缩短了一些。
快要走出小树林的时候,我突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尸臭味。
这附近恐怕有丧尸。
我把源暂时安置在一颗树边,然后爬到树上勘察。
果然,几个丧尸咔啦咔啦地往这个方向走来,他们在源身边转了一会儿又走了。
在我以为已经安全了的时候,几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出现在附近。
“那个丧尸就在这里,快!”我分明听见有人这么说。
我急得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,挡在了源前面。一个男人挥着斧头朝我砸来,堪堪在我的眼前停住了。我呆立在那里,忘了呼吸。
“你找死啊!”他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,不停喘着粗气。
他是刚才那个部落里的人。我的猜疑是对的,他们本就不打算放过我们。
“小伙子,你听我一句劝,你的问题我一斧头就可以解决了,他不会感到痛苦的,这对你们俩来说都是一种解脱。”
大叔的神情很恳切,看起来不像个坏人。可是我却不认同他的话。
“大伯,我和他还有很多事要做,请你放过我们。”
他看着我,叹了好大一口气,“你走吧,就当我没看见你。”
我牵着源的绳子往前走,听到他在后面问,“你们要去哪里?”
我没有告诉他。
在天黑之前,我们终于走到了那个地方。
这是一个很美的公园,我和源以前经常来这里散步。已经入秋了,公园里的银杏树开始染上了金黄色,地上也铺上了一层金色的扇形落叶。
“源,你记得你把东西埋在哪里了吗?”我问他。
他嘶哑着,说着我听不懂的话。
好在我记性不错,找到了那颗形状独特的树。
去年我生日的时候,我们围着这颗树照了很多搞笑逗逼的照片,源把其中一张埋在了这颗树下。
我仔细地扒开树下的土,找到了放照片的小铁盒。
打开铁盒的一瞬间,我的眼泪立马涌了上来,在眼眶里打转。
拍那张照片之前,我们说好了要好好拍一张正经的合影,他同意了。他微笑着对着镜头说“一二三,茄子”,然后趁我没有防备的时候,亲了我的侧脸。他总喜欢干这种事。
于是那张照片就变成我猝不及防地眨了一只眼,就好像对着镜头wink了一样,而他则用嘟起的嘴亲了我的酒窝。
这一切好像发生在昨天。
我把那张小小的拍立得照片拿出来,递给源看。他目无波澜地看了几眼,挣扎着想用手拿走。
“不行,你会把它弄坏的,还是我来保管吧。”我笑着把铁盒收了起来。
我继续带着他往公园深处走,来到了一个长满芦苇的湖边。这里很安静,就像一个世外桃源。就是在这里,我们说好了以后要一直幸福地走下去。
我看着他的灰色的眼睛说,“源,对不起。”
你问过我,如果你变成丧尸了,我会怎么办?
我说,那我也变成丧尸好了,说不定丧尸也有自己的语言,我们还能做一对儿丧尸情侣。
听完我的话,你发着低吼朝我扑过来,装模作样地在我的脖子上咬了几口,然后笑着说,“要是咬了人怎么办,到时候你先把我了结了吧。”
我把脸埋在你的颈窝里,没有说话。
但是,源,我食言了。
我没有选择变成丧尸,也没有让你离开我。
因为我不确定变成丧尸以后的我是否还能把你留在身边。
我怕我们会在一群行尸走肉中走散,或者当我遇见你的时候,我却认不出那是你。
你常对我开玩笑说,你这么闷,没了我该怎么活。你说得对,所以现在我和你在一起也从来不会觉得无聊。
人们以为,我已经孤独到得失心疯了。可在我看来,这世界上所有的人早就疯了,他们只能通过不停地消灭异己来证明自己活着,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罢了。
他们不知道,只有你,才让我保有人性,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。
“我会一直把你带在身边,直到有人告诉我,你还可以变回原来的样子。”
源听了我的话,微微地摆了摆头,好像在说,你是不是傻。